文/Jin

《音你而乐》（The Sound Stage）是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下的一档独立音乐节目，最近无解凑巧在 Reddit 上海得知了这个节目，觉得与我们的初衷很像，并且也经历过不小的阻碍，便和主持人潘佳朗取得了联系。

1. 能和我们先介绍以下你自己吗？（从事 DJ 有多久，地理位置在哪儿？）

我是美国人，出身在德克萨斯的达拉斯郊区。我的中文名是潘佳朗，是大学的中文教授给我起的。我的父亲是美国犹太人，母亲是克罗地亚的罗马天主教徒。和这一代大多数的中国人相同的是，我也是独生子女。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就有中国，亚洲文化情节，喜欢自制，心如止水这类的态度。但同时我也有比较狂野和随性的一面，就像道教，就像摇滚乐。德克萨斯不是一个特别包容的地方，我在那儿的成长经历有点像个局外人。不过，通过学习世界各地的事物，我找到了心灵慰藉。虽然一直都对冥想、功夫、禁欲主义以及其他东方文化感兴趣，却从没想过我会在这里落脚。大多数的美国人对中国的了解还是局限在媒体告诉他们的那些，我曾经也是这样，但在这里生活教会了我很多！

2. 你是怎么关注、喜欢上国内独立音乐的呢？

我一直都是个乐迷，自己也是个业余音乐人。我曾以为自己以后会在欧洲定居，但阴差阳错，原本打算学习阿拉伯语的我却在 2006 年读了德克萨斯大学的中文课，因为阿拉伯语课已经订满了，所以我主修了中文。真的觉得自己和中国很有缘分。之后利用暑假在杭州工作了几个月。我在奥斯丁读过大学，那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很悠闲，和杭州很像，所以我很喜欢杭州。2007 年我去北京读书，去之前曾觉得北京是一个很脏，没有情趣的城市，不过是学普通话最好的地方。在几周的校园生活后，我发现在酒吧和俱乐部里到处都有独立音乐。第一次看的现场是在 D22， 当时是火气球和刺猬乐队，让我印象深刻，也让我决定在北京生活而不是在杭州。那年末，我在北京流行音乐节上看了崔健和 Nine Inch Nails, 是我这辈子最棒的经历之一。后来因为新裤子的 MV 而喜欢上他们，因为《白皮书》而喜欢上了 P.K.14。

回到美国后，我觉得自己该为北京的独立音乐做些什么，比如宣传他们的音乐或者帮助中国乐队组织美国巡演。我为在中国蓬勃发展的叛逆青年文化而着迷。事实上，在这之前我对当代的中国所知甚少，正因当时对中国摇滚乐的接触才让我意识到自己对了解的中国和现实的中国有多大差别。许多西方人对中国一无所知，如果他们知道中国有那么多摇滚乐队一定会惊讶不已。

中国独立摇滚乐最吸引我之处，是它能帮助我更理解中国。在知道这些音乐以前，我总觉得和中国同学、朋友间有很大的距离感。但在这之后，我意识到人们都是一样的，大家只是在不同的文化和语言中成长起来而已。年轻人想玩，想在舞台上表演好的音乐的心情都是共通的。音乐是全世界最能让人产生共鸣的艺术。

3. 是什么原因让你想创办这样的一个节目？你有在 reddit 上提到，自己也花了一番苦工说服你的领导们，《音你而乐》背后的“风险”和“阻碍”是什么？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得先说一下自己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CRI）的工作。我从 2010 年开始加入 CRI，虽然有视频制作的经验，但公司还认为我担任文字编辑的工作比较好。工作很辛苦，但我从没抱怨，也希望能有更好的发展。在 9 个月之后，他们终于让我进入了视频部门，负责视频报道，但我做的那些报道很无聊。当然，我是不能对一些有争议的内容做直接报道的，于是我大多数的故事内容总是关于宠物商店、面包烘培店或者公园里的老人们。虽然我很想认真做节目，但这样的内容让人很难认真对待。想让人们了解中国，首先得让他们对中国感兴趣，但切入点不是面包店。已经对中国非常感兴趣的人会把这类内容当一回事，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感兴趣的恰恰是我不能报道的，这是一个很矛盾的现象。

我能看到中国日新月异的变化，变得更开放。我曾做过一篇关于北京污染的报道，几周后，政府也向民众公布了 PM 2.5 的指数，所以我相信 CRI 可能更容易采纳我的想法了。

想做这档关于摇滚乐的节目起因很简单：一个中国广播电台，理所应当要覆盖中国本土音乐。同样也满足了老外，因为摇滚乐本身的叛逆及争议性；我的领导，因为摇滚乐是一种娱乐形式，并不威胁到政治体制。为了能有积极的改变，你需要作出些让步：既要有分寸，可以长久维持下去；又足够前沿，能吸引到新的观众了解中国，我的节目便是想在这两个点中找到平衡。

一开始并不容易。有些领导担心我会把节目搞砸，他们认为所有中国摇滚乐队都有政治倾向，反政府。我不得不反复打消他们的疑虑，告诉他们这些乐队一直都公开演出，没有问题。他们同时也担心北京没有足够的摇滚乐队可以让我每周报道。当我告诉他们北京有上百支乐队，永远有乐队可以报的时候他们都震惊了。但我觉得他们不相信我。

问题并没有就此结束。他们允许我做这档节目，但却没有给我足够的资源。配给我的摄影师王不为还不错，但仅仅两个人还是没法做到我想要的那样。不是他们本来不愿意我做这档节目，就是预算的问题，或者两者都有，让我觉得节目注定不会成功。我甚至都没有录音师，这对于一个音乐节目来说实在太可笑了。所以有几集的音质效果并不好，我感到非常非常遗憾，但无能为力。

即便 CRI 不一定和我有同样的信念，我却从未放弃过。就像我之前所说，摇滚乐是让人们对 CRI, 对中国感兴趣的一个很好方式，让中国和美国人联系起来，了解彼此。不单如此，这些音乐那么棒，我不想让他们成为秘密，我想和全世界分享。

坚持了一年后，我非常气馁：情况没有起色，我又要为了视频配额而经常加班加点。想让节目有好玩的介绍、采访以及音乐视频对一个人来说是很大的工作量。那时候节目没有任何营销，我们的网站还有很多技术问题。尽管对自己的工作很有热情，但也开始感到回天乏术。当时在办公室里一直有谣言说《音你而乐》， 甚至整个视频部门都会被砍掉。

不到一个月， CRI 进行了巨大的改制，尽管之前有听到传言，但我并没有充足的心里准备。CRI 现在是以盈利为主，不再只靠政府拨款了。当然，这意味着整个机构各个层面的人员变动。起先，我觉得大家都不在乎我们做的内容，因为无论怎么样每年都是同样的一笔预算。现在，我们必须要做人们想看的内容了。我觉得我的热情和努力终于证明了这些内容是人们想要的。你看：我现在还有了一档电台节目。9 月 6 日在愚公移山还有我们组织的演出，包括 Nova Heart、蜜三刀、Rolling Bowling、梦灵、肮脏的小秘密和 The Twenties 六组乐队。我有一个出色的营销小组来策划和宣传这场演出。能在 CRI 取得这样的成果让我再开心不过。

4. 你觉得《音你而乐》想传达的是什么？你会抱着怎样的想法来挑选节目中的音乐？

我想要传达的非常简单：原来在中国有那么多的年轻人充满创意，做出了很棒的音乐。仅此而已。

我不想在其中夹在太多的个人意见，或者过分诠释。对于我选择的音乐人也是如此，不管符合不符合我的喜好，但凡是专业、原创、真挚的音乐我都欢迎。我的节目是关于中国人是怎样通过音乐表达自己，而非我怎样看待他们的音乐。说实话，即便有些乐队的音乐我开始时并不喜欢，但每次采访结束后却会爱上他们的歌。可能是在编辑视频的时候听太多遍了吧，哈哈哈。说真的，我不排斥任何曲风。我最看重的是音乐人是不是真心热爱他们表演的音乐。你可以从他们的作品中感受到，因为这种热爱会传染给听众。我想我希望能把这种爱再传播得远一些。其中有些音乐人挺可怜的，中国的音乐市场和音乐工业还是不很成熟。

5. 在国内，你还有关注其他的音乐节目吗？你觉得那些音乐节目有什么成功的地方，或者缺少了什么？

我不知道太多关于中国独立音乐的节目，当下只能想到两个：MOGO 和打包歌。几年前 MOGO 还不错，因为没有类似的节目。但我觉得现在我的节目比 MOGO 更有意思。 MOGO 每一集的摄影都是一样的机位，看了几支乐队后会觉得无聊。就像工厂里做出来的一样。我至少会在每一集里加上一些个性，为不同的乐队做不同的改变。这么做是因为我自己投身在视频制作中，和乐队一起工作，尊敬他们的艺术，我想为他们服务。

另一个是打包歌。我真的很羡慕他们！首先，他们的制作水准非常高，特别是声音质量。我也好想有这样的音质。因为没有录音师，所以我们常常用事先录好的 demo 甚至是乐队 CD 里的歌来代替。但我很想做现场表演的形式，有现场的录音。我们也做过，但质量时好时坏。打包歌的拍摄地点也很有趣，摄影技术也相当专业。对于我来说，肯定是有预算的问题。希望在节目得到更多的观众和听众之后，我能打到打包歌的高度。至少，我的节目里每集都有采访，观众也觉得更贴近乐队。当然，打包歌毕竟不是叫打包歌/采访，哈哈。

6. 现在《音你而乐》有没有收到乐手或者乐迷的反馈？他们的反应怎样？

目前听众还是比较少，比如我们的微博只有几千个粉丝，但他们都很衷心很支持。我相信很快就会积累更多。特别是自从我的电台节目几周前在 EZFM （91.5 北京，100.1 上海）开始播放，得到了不少好的反馈。就我所知，中国独立音乐之前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节目。我也鼓励有乐队的听众能给我发他们的音乐。只要够好，我都会在空中播放。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我想通过这个节目让年轻人能参与进来。之前，许多中国人只是消费者和听者，现在他们可以产生出东西来。要知道能出 CD 的乐队也只有很小的受众。我最近的一个采访对象告诉我：流行乐，这种电台整天唯一在放的音乐，从来和任何重要的事无关，从来不能让你产生任何思考。甚至都没有感情，除了那些简单的“爱”情。可能都不是真的爱情！而是被大量处理、商业化的爱情。摇滚是关于真的爱情的。不是爱，也是关于人的真实情感。对于这番话，听众都觉得很有共鸣。

7. 你觉得你会持续地把节目进行下去吗？有没有来自其他方面的压力？

我肯定是希望把这个节目继续下去。我希望过去的那些问题就让他们过去。至少现在，节目的前景乐观。我觉得得到了领导的全力支持——很好的营销、下个月的演出、视频和电台平台。希望大家能有回应，让我节目更受欢迎，不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不然可能会有很多问题…… 哈哈哈。

8. 你提到之前采访了不少上海乐队，你觉得上海乐队给你的印象是怎样的？能和我们说一个你觉得最有潜力的上海乐队吗？

这很难说，因为我对上海乐队的了解远没有我对北京乐队的了解那么多，认识的乐队就是那些我采访过的。当然他们不能代表整个上海音乐面貌。所以希望我的一家之言不会让上海人误解。如果要说个答案的话，我认为上海乐队更走国际路线，也更流行一些。北京乐队就比较封闭，会去实验一些奇怪和新的声音。这是有利有弊的事，封闭自己做实验是好的，但如果太孤立的话你只会作出非常奇怪和难听的东西，除了你自己没人会喜欢。和国际流行趋势靠拢也很重要，特别是你想要在国外成功的话，但同样也会阻碍你的个性创作。有些上海乐队我觉得非常棒，比如闹海和羽果，闹海非常年轻，我觉得目前很多人可能不那么容易接受他们，但他们会发展，也会越来越好。羽果很酷很时尚，也很容易被大众接受。

9. 最后，如果你可以给同样想制作这样类型节目，或者说推广国内独立音乐的人一个建议，会是什么？

因为我是个外国人，所以这个的建议可能听上去有些讽刺：无视外国人。
摇滚乐起源于国外，没错，但它可以是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摇滚从六十年前诞生以来，在全世界幻化成了各种各样的形式。很多乐队向往西方的灵感和肯定，这很愚蠢。除非是他们早就习惯的，外国人才不会接受你的音乐，但如果你玩他们习惯了的音乐，他们又要抱怨你“复制他们”。所以，别管他们怎么想！中国不才是在上升期吗？在这个年代，中国伟大又独特，未来不可估量。所以我才认为这里的音乐会变成完全原创和新颖的东西，因为要表达发生在这个国家的一切必须要做到那样。所以我的建议是：大胆，做真实的自己，只要自己热爱，就别管别人怎么想。

《音你而乐》摇滚颁奖演出官方链接（售票通道）：点击此处。

我们将在无解官方微博上赠送演出门票 4 张，请在近期关注我们的赠品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