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Jeremy    L: Lydia 韩夏）

J：你是怎么认识Handsome Furs的？

L：2009年我在Split Works实习，然后正好主办了Handsome Furs在中国的巡演，我作为工作人员在北京全程陪伴了他们。他们离开中国以后，我们有一直发邮件联系，什么都聊。后来他们又来过一次中国（巡演），那时候我已经不在Split Works工作了，但是还是去和他们见了面。后来Handsome Furs里那个女孩Alexei到北京住了一个月，我家就在她旁边，所以我们那一个月就一直在一起，成为了特别好的朋友。大家相处得都很顺，就好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J：在Handsome Furs来中国之前你觉得他们会是怎样的人，给你的第一印象又是怎样的？

L：他们给我的印象还是蛮深的，来之前我看了他们很多的照片和演出现场视频，感觉他们是那种很酷，不太爱说话的类型。那时候认识的外国人也不是太多，尤其是那种身上有纹身看起来很酷的外国人，不太敢跟他们接近。但是当我们见面的时候，他们主动上前拥抱，让我感觉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而且他们对任何的文化和新的事物都很好奇。他们不是那种演出结束就离开当地的那种类型，而是希望和当地的音乐圈还有那些很有意思的人建立真诚的联系，这一点让我很感动。

J：除了刚才那些，还有其他的吗？看你们现在关系这么好。

L：恩，有一件事很奇怪，在我们前几次聊天的时候，虽然他们的年龄都差不多比我大四、五岁左右，但当讨论儿时听的音乐类型时，发觉竟然很相似。比如说我们都非常喜欢The Clash，而且都特别喜欢英国60/70年代的音乐作品。他们很惊讶中国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类型，我就告诉他们“在中国，我们也有很多途径去获得还有了解国外的音乐”。因为这个，他们觉得中国的年轻人很有意思，因为他们很“矛盾”。好像他们给你的感觉就是一群很害羞的人，对这个世界了解并不是很多。但其实他们心里又知道一些，他们对外面世界的了解比这些外国人要想象的要多很多。所以乐队就很有兴趣想要发掘这个事情，他们觉得像这样的可能不是特别外部的人可能会更有意思。

J：是什么事情让你萌生了为他们制作《Serve The People》的MV的想法呢？

L：当时他们第二次来中国北京巡演的时候，这首歌是刚刚完成不久的作品，大约是2010年的时候吧。我就跟他们说，这首歌很好听，尤其是歌名“Serve the people（为人民服务）“是我们毛主席非常经典的一句话 。而他们就是因为第一次来中国巡演的时候便对东亚地区的人和文化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才写了这首歌。另外，在他们第二次来中国巡演时，当时正好我完成了我大学的毕业短片创作，还刻录成了DVD送给了他们。当他们看完我做的这个短片后表示非常喜欢，并说有机会一定要我为他们拍MV。当时我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然而就当他们今年6月份刚发新专辑时，就给我发邮件，问我有没有兴趣为他们拍MV。

J：是谁发的邮件？

L：Alexei发的，而且还让我自由选择一支歌，当时我毫不犹豫地挑了这首“Serve The People”。随后我将我以前为他们拍摄现场巡演等一些视频资料链接以及一份MV故事大纲交给Sub Pop厂牌。他们很满意，就给了我少量的资金准备拍摄工作。当时我为能胜任这份工作激动了很久，从来没想过能做这样好的事情。

J：为什么你能特别钟情于这首歌？你对这首歌的歌词有是一个怎样的理解呢？

L：我觉得许多外国人对中国一直存在着一些误解，但Handsome Furs对中国人的理解是正确的。他们试图通过亚洲这个故事，把自己在巡演中的所见所闻融入到歌词中，来表达一个观念“似乎为别人服务的人最后却得不到服务”，而且这个现象是没有地域差异的，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存在这种现象。比如说每个国家中都有处于社会底层的、年轻的、默默无闻的等等的服务者，一直被人忽视。所以乐队借用中国的一个故事写了这首歌，来唤起更多的人注意到身边一些有想法却缺少机会去了解外面世界的人。然后好多人听完后都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在MV开头出现的（人名）那个清洁工角色，看起来家庭环境还不错的样子，为什么不选一个看起来特别破落特别穷困的场景？我想说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特别讨厌中国的某些导演“以穷卖穷”的风格。我就想写一个反应生活在城市里的年轻人的故事。而且这确实是个真实的故事，是我一个高中同学的故事，他不是穷人。我觉得如今的中国的大城市里，真正意义上的那种穷人，没有电视，甚至吃不上饭的是很少存在的。

J：就是感觉只能维持温饱，没有其他的精神文化生活的是吗？

L：恩，就是除了基本生活需求每天就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比如我是一个在伦敦或者纽约这样的城市的年轻人，在机场扫地三个月，然后用赚来的钱去中国或者日本旅游，但在中国却不行，赚来的钱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不能用来做其他的事情。就是要不停地为了生活而生活，生活不断在逼迫我往前走，我没有机会去一个不一样的城市或者说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些大概就是我要表达的吧。

J：也就是说这个主角就是你高中同学是吗？

L：只是故事的来源是我高中同学，主角这个男孩其实是个美国人，对，他是我在音乐节上碰到的（笑）。我在音乐节碰到他，很巧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我们现在在一起工作，我觉得他特别合适，就问他是否有兴趣来拍这支MV ，他就这样答应了。

J：最后拍摄共有几个人参与呢？

L：拍摄一共有五个人，摄影师是彭磊的新电影的摄影师。

J：那其他人的分工是怎样的？

L：我是导演，还有负责一部分的剪辑。再加上一个剪辑，一个摄影师。

J：整个拍摄的周期是多久？

L：我拍了三天半。

J：那后期处理呢？

L：后期大概用了十天时间吧，就在自己家里用电脑做的。

J：所以可以说是一个比较类似DIY，小成本的制作

L：对，因为他们当时一共就给了一万块钱（笑），我们也没有灯。跑的镜头，我们是借了一辆车，摄影师站在车里的天窗外拍的。这个摄影师特别有意思，他在上海住了8年，50多岁，是意大利人，特别喜欢和年轻人一起玩，他对我这个事情很感兴趣，就答应免费来帮我们拍摄。就是彭磊那个新的电影《乐队》也是他拍的。我们都是用2个佳能5Dmax 2拍的。

J：因为你之前是电影专业毕业的，你觉得你之前在学校所学到的和实际的拍摄过程中，比如MV和一些小电影，短片，电视剧之类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说遇到过什么困难？

L:这个可以分两个方面说，先说我自己这部分吧。这是我第一次拍摄真正意义上的MV。我觉得重点是在节奏上，一定要在MV完成之前脑子里就要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品了。因为在后期剪辑部分，再去一一对应音乐的节奏点是非常困难的，你需要事先在脑海里有一个大概的成品，你再去实现它。在实际拍摄时，你会发现，你拍摄出来的和原本构想的会有很大差距。所以在这个方面遇到过一些困难，比如说天气；没有灯光，我们不得不找现成的灯光，比如亮一点的地方，还要打车灯等等。所以我觉得拍一个MV其实是非常需要做精细的前期准备的。有些镜头你看起来拍得很随机，其实我们说不定拍了100多遍才能达到那个效果。然而这些镜头可能只占整个视频中3秒钟时间。因为我觉得MV是更非常情绪化的东西，在这里面音乐固然很重要，但也需要影像来扩大你对音乐的想象。可能有些人会认为MV不是那么重要，而我却认为它非常重要，因为当你看了MV后，你对这首歌的理解可能就不一样了。

然后，从学校这方面来说，我已经毕业一年了，我认识一些国外的拍MV的导演，他们很多也是影视专业毕业的。但在中国，就我身边的同学来说，没有人从事拍MV的工作。可以说是教育方面的问题，不知道大家在平时看电影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觉得在中国，影像和音乐方面是脱节的。似乎更多是在拍电影的人，而没有在意音乐这方面。有无数的人在侵权、在盗版、在用一些不符合影像的音乐，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影像和音乐是特别需要融洽的东西，在中国，做影像的没有太关注到音乐这方面，我希望通过我还有和我从事同样工作的人的努力能使这个现状有所改变。

J：我觉得包括中国很多乐队、音乐人也都没有注重这方面的问题，你觉得呢？

L：我觉得一是有人觉得这不重要，二是有人觉得拍MV是件挺困难的事，觉得外国能把MV拍的这么好，对自己却没有信心。其实我觉得这一点都不难，重要是你有没有着手去做。还有就是，我在认识一些国内的乐队，他们会对MV中一定要呈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感到有压力。其实则不然，MV的表现形式有很多种，不一定是要突显自己。我推荐大家去看The Chemical Brothers 2010年那张专辑的MV的一个纪录片，即使是这么大牌的乐队，他们用的依然用一些很市井的场景，用很手工的方式去做，我觉得特别有意思。推荐大家去看一下。看了之后，或许能改变你对MV拍摄形式的想法。

J：就你个人而言，哪种MV是你最喜欢，觉得最好的？

L：好的MV有很多，我自己最喜欢的MV导演有两个：一个是Chris Cunningham，还有一个是Michel Gondry 。

J：你喜欢的原因是？

L：Chris Cunningham，他给Aphex Twin还有Bjork等拍过很多MV，是我最大的偶像。我觉得他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他是一个善于记录负面情绪的人。就是他特别会把人的负面情绪放大，比如说人在处于负面情绪的时候会有许多奇怪的想法是你想排挤掉的，但他却恰恰抓住了这些并把它们转换成美的东西，这点特别厉害。

Bjork – All is Full of Love，由Chris Cunningham在1999年执导

另外Michel Gondry，他就是拍大家都熟悉的The Chemical Brothers《Star Guitar》MV的导演，他是一个特别会组合的人，就是特别会把色彩和形状整合的人，这点很厉害。我觉得好的MV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了它，音乐听起来感觉会更好。我不是说要突显MV的影像有多好，而是它和音乐结合的时候，它是一个集体的艺术，是不可分割的。也就是是相辅相成的。

The Chemical Brothers – Star Guitar，由Michel Gondry在2001年执导

J：我知道你现在正在为草壳和Noisey这两个网站，进行一些视频相关的工作，你在做这类工作时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或者说对你拍MV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吗？

L: 实质性的帮助是我能因此认识更多有意思的人，让我认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太多很厉害的人，你还有太多东西要学，要看。这个世界能挖掘的东西太多了。不能总满足于现状。还可以和来自不同国家，不同的，有想法的人交流，他们能给你传达非常多的信息。我不觉得一个人的想法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他们会表达更多的看法，你对世界的认识也随之更广。也有机会认识更多乐队，如果他们愿意和我们交换想法，我们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J：厂牌和乐队对你这个MV的反响是怎样的呢？

L: 他们特别喜欢，我看了他们的邮件也非常感动，Alexei在邮件里提到，他们看了我做的这个MV，觉得写这首歌更有意义了，觉得他们让这首歌变成了真实的人。这首歌应该会在北美的MTV电视台播出。这首歌就是前段时间纽约那个游行你知道吗？

J：就是“攻占华盛顿”的那个系列是么？

L: 对，这首歌现在成了这个活动的主题曲（笑），所以他们也觉得他们做了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所以抛开好坏，我也觉得我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J：你接下来在拍摄MV方面有什么新计划吗？

L：目前还没有，但是如果有乐队看到这个，想要拍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同时又缺少资金的话，我很乐意帮助他们做这个事。

采访  / fanmu     整理 / Lucifer